V读物 | The problem of speaking for others(下)
作者:A
校对:嘻嘻
Jocelyn
排版:安妮
*本篇推送为3月11日V读物The problem of speaking for others的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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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部分,Alcoff对几种「为他人发声/代言」的回应作出分析。
她把第一种回应称为 “charge of reductionism”(简化主义指责),即仅根据言者的定位/位置作出判断。但由于定位/位置以及关系结构并不是一元性的铁板一块,虽然二者对意义及「真实性」有所影响,但并不决定其意义及真实性。Alcoff认为我们不能单单凭此就削弱对言说的意义及真实性的评估。
第二种回应被称为‘retreat’,即从发声/代言的位置上撤退的意思。Alcoff认为,retreat的可行性和意义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它的本意是为了强调个体的差异存在,并避免这些差异被层级化,同时倡导让更有优权的人聆听而非发声来避免话语帝国主义(discursive imperialism)。与此同时,具有优权的人不再垄断发声/代言的位置,也可能鼓励社群里更多个体参与到建构意义和解读的行动中。但是,它更可能带来一种危机,即具优权的人可以此为由,让自己退守回到一种「自恋的雅皮士生活方式」,因为她无能为力,只好放弃其社会责任,转以利用其优权来在他人的幸福之上追寻自己的快乐。其次,这种撤退也可能削弱政治抗争的效能,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当被压迫者根本没有说话的能力时,优权者发言便无可取代,且更具政治效能。
部分学者选择「我只为自己发声/代言」,有意识地强调个人的言说及经验的「独立性」时,实际上是错误假设「我」能完全脱离与「其他人」互相牵连的网络,但事实上一个容让「我」的话语不对「其他人」的经验产生影响的中性空间并不存在。个体的行动实践的可能性或不可能性与他人的实践紧密扣连,当我说「我代表自己发言」,我仍在参与对「自己」及「他人」的自我进行形塑的话语创造及再生产中,对他人的经验产生影响。如此宣称,只是为了避免承担对他人之影响的责任及义务,而不可能减少所造成的影响。她再进一步分析另外两种retreat的动机,是为了「避免产生错误」以及「避免批评」的意愿。当具优权者不再发声/代言时,自己既不犯错误,也无从开始批评,以放弃政治责任来换取自己的主导权。因为不可能被挑战,因而成为某一情景下的主导者,进一步巩固已拥有的话语优权。彻底的retreat只是对现存的话语及行动霸权加以忽略,并因而加强了其霸权。
最后一种针对「为他人发声/代言的问题」的回应是由Spivak提出的“speaking to ”(「对话」)。Spivak拒绝彻底的retreat,认为这是一种「自我放弃知识分子的姿态」,既假定了被压迫者就必定能够比具优权者更准确地、更明确地表达他们的真实利益,同时又无视了被压迫的底层难以实现发声的可能。但为了避免因「为他人发声/代言」而复刻霸权的层级,Spivak倾向“对话”的方式,「知识分子既不放弃他或她的论述角色,也不假定被压迫者的真实性,但仍然允许被压迫者产生一种“反叛”的可能性,以提出一种新的历史叙述。」而具优权者的责任就在于尽力为这种对话创造可能的条件,让被压迫者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从而颠覆认知主体和知识客体之间的对立关系,以及建基在这种对立关系之上的帝国主义话语模式。
无论是彻底的retreat还是毫无意识地挪用他人的声音来发声/代言都是有害而危险的,Alcoff在第四部分提出我们应该做的是对具体的权力关系以及言说影响进行扎实的分析。
第一,我们应该批判地审视自己和其他人为他人发声/代言的动机。她认为,那些一向不处于说话的位置上的人绝对不可以为了与他们无关的行动而retreat——为弱势的、被压迫者的发声并不是对霸权的复刻。但是,具优权的言者在发声/代言时必须自我反省,这样的行动是否出于一种统治与支配的欲望(a desire for mastery and domination),是否更渴望指导他人,而不是聆听他人(to teach rather than to listen to)?
第二,我们要更主动地去分析自己的定位/位置与脉络背景对我们的言说所产生的影响。不加分析地声明自己的定位/位置,宣称自己所说不能代表所有人或者适用于所有脉络的做法,只是一种偷懒和卸责,把分析工作留给了受众,而言者却可以因此自觉备受认可,幸免于被质疑和追责。
第三,我们在发声/代言时必须为自己的言说承担责任(accountability and responsibility for what an individual says),同时保持对批评的开放和积极、敏感和主动。
第四,在为他人发声/代言的尝试中,我们应要分析我们的「说话」在话语及物质环境中可能或实际产生的影响。既然言说的意义与真实性是在言者以及听者的具体处境中生产,我们因此有责任通过对话的形式去学习和了解听者的背景脉络以及辨识我们的说话所可能产生的影响。
Alcoff最后总结道,为他人发声/代言的实践经常是出于一种统治的欲望,希望借此来把个人塑造成对他人的处境的真实性有着正确认识的形象,或者是捍卫正义以达到荣耀与褒扬,建立某种优权;而这种实践同样经常导致对性、国家以及其他形式的层级结构的复刻。但无论如何,以上种种都无法完全否定这种实践。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追问,这种实践可以如何赋权于被压迫者。
瞎扯淡:
《为他人发声/代言之问题》这篇文章与上月的推荐论文《你永远无法用主人的工具拆开主人的房子》一样,是我在修读硕士时一门名为「性/别、知识与研究实践」(Gender, Knowledge and Research Practice)的课程必读文献。该门课程是研究生(M.Phil)与博士必修课程,硕士生可以选修。当时天真的我还梦想着走学术路,便选修了这门课。虽然有一些同学认为导师讲课水平存在改善空间,也有人(例如我)认为这门课内容颇深,但我认为这门课对我大有裨益,对我在思考与行动方面很有启发。
《为他人发声/代言之问题》一文是主题周 “Ethic in Representation”的参考文献,我们自可以简单把它译成「“代表”的伦理性」。在此处,我面对一个翻译的问题,即我应如何恰当地把 “Representation”一词传意,此词可以理解为「代表」,但与此同时又可以理解为「表现、呈现」的意思;更进一步, “Re-presentation”也可以理解为将某事某物某人某人群经一定的过程后「再现」。这样,正如作者在文中所说那样,当我们在为某事某物某人某人群发声/代言时,我们不只是在 “speaks for” (为……说话),同时也是在 “speaks about” (谈论),二者不可能割裂。在「为ta人说话」,便必然会有「谈论ta人」的行为;而在「谈论」的过程,如何「谈论」就涉及到言者(speaker)对「被发声/代言者」(the spoken of)的「解读/演绎」(interpretation)。
所以,我理解的「代表」,即代表ta人发言,也必然同时涉及这个代表对被代表者的解读,也包括这个代表如何去演绎其解读。因此,假如我要去「代表」某人群去发声/代言时,我在「表现/呈现」(represent)ta们的本质、处境、困难和目标时,此一「表现/呈现」早已经历了一个解构又重组的过程,所谓的「表现/呈现」(representation)实际上只是「再现」(re-presentation)。与此同时,如何解构、如何重组到最后如何去再现,并不可能建基于个体的绝对的独立自主的意识和选择,而是部分受限于我们的定位/位置以及关系结构。而听者如何去理解、采纳,也受此影响。谁的言话能被赋以价值、被认同为知识、被视为可信真实,都与言者的定位/位置、关系结构以及背景脉络脱不了关系。(这个问题有机会可以在讨论另一篇文献,Grada Kilomba的 “Who Can Speak? Speaking at the Centre, Decolonizing Knowledge”时再作讨论。)
这一篇文献看似与性别、女权的关系不大,但既然性别研究与女权主义都是诞生于运动之中的,我认为我们非常有必要去学习有关运动的伦理。在参与到同志平权运动,以及在学习女权理论之后,我发现「发声」是一个频繁地出现和被使用的修辞。在今天日渐收窄几近窒息的运动空间中,似乎也只剩下「发声」一个可行的行动方式,尽管有时我们仍要面对很多的危机和困难,付出一些不应有的代价。虽然Alcoff在文中对retreat加以批评分析,但她并没有完全地否定retreat。对我而言,retreat这个概念警醒了我。当我自以为「为ta人发声」的时候,很可能我只是在「发出自己的声音」,因而进一步占据本就窄小的空间。
如果事事都要发声及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们又是否真的都听到了那些被言说者的声音、了解ta们的「真实」处境?话语是一种权力,正因为「发声」的普及和流行,我觉得更有必要去谨慎地、小心地审视伴随「发声/代言」出现的问题和产生的影响,时刻省视自己的动机和目的,警惕每一次的「发声」如何与权力和压迫缠绕。我们所做到的是否真的如同我们所想做到的?我们是否在强调「发声」作为一种公民的义务时,却很少去考虑「发声」时我们应有的责任?在我们「发声」时,是否在为自己撷取更多的权力?假如我们,只是通过「运动」、「发声」去为自己累积、建立更多的权力和优权时,我们该如何面对那些被我们「代言」的人群?也许,更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开始学会在适当时候闭上嘴,与那些通常的被言说者对话,退让我们所占据的空间,让他们发出他们自己的声音?
注:在文中,我重复而大量地使用了「他」一字,而非使用「TA」或其他可行的中文第三人称代词,是行文和思考上的欠缺严谨,在此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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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A
Trans Queer. 资深耽美爱好者. 社畜
同志公益圈打酱油,关注LGBTQ+、女权主义、HIV权益、性/别议题
本科中文,半途出家,伦敦某巷弄高校完成了速成式性别研究硕士课程
学术无能,只能瞎扯,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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